SKY RAY

帶了3本書和一份報紙上火車.

....

這班開往蘇澳的區間車很不爭氣地誤點.

把相機、揹包、裝著午餐的塑膠袋一股腦兒地丟在月台上的座椅,我隨手抽出日本女作家原田舞葉的《只要一分鐘》,邊吞著7-11的黑咖啡,邊翻著2百多頁的翻譯小說.

從朱天衣的推薦序「一分鐘也是永遠....」讀起,不只原作者的情思感人,翻譯這本書的王蘊儀小姐文筆更是流暢;

從一開始漫不經心亂翻,我很快就被主角里拉和他的女主人———故事裡的藍,因為採訪工作的需要,第一次踏進寵物店就遇到了一隻即將被安樂死的黃金獵犬,當里拉清澈透明,宛如夏日天空眼睛看著她,在那短暫的對視裡,里拉明亮的雙眼讓女性時尚雜誌的編輯的藍,願意忍受通勤的不便,與男友浩介由市中心搬到了郊區;願意為里拉,放棄旅行、放棄了名牌服飾來收養牠......

不知覺地眼眶泛淚.

我想起我的狗.

第一次見到球球是在一家小型寵物店的大門口.

才剛斷奶的球,被安置在一個小小的紙箱裡.

台灣11月的天氣還不是很冷,球球的前任主人卻很貼心地在紙箱裡塞了一件舊衣幫她保暖.

記憶中,那家寵物店的老闆一直鼓吹我:『這種狗很聰明啦~剩菜剩飯拌一拌,比甚麼名犬還好養...』

球球那時眼睛還睜不開,我看著牠縮成團睡著,一動也不動,然後...然後就把她帶回家讓吾家老母每日兩餐剩菜剩飯拌一拌地把她養得身長、腳長、尾巴長.

球球陪了我十七年.

在無知的主婦生涯中,我常常騎著機車帶著她四處兜風.

2~3歲大的球球,可以氣不喘地跑過整座橋.

到7~8歲大,她就只能在稻田間的柏油馬路上跑,跑到一半就耍賴不肯走.

再後來,每次帶她出門,球球佔著機車腳踏板的位置,想拉他跑幾步,怎麼拉也拉不動.

再....再後來,她好像罹患了失憶症,只要踏出公寓大門幾步就會迷路...

球球往生前一年,我曾短暫地失去過她一次.

忘記是家裡哪位出門忘記關上大門,她一溜煙地跟著出去後,足足失蹤一個禮拜,那七天,我拉著anna像瘋子那樣把住家附近的每條街、每條巷、幾個公園找了好幾遍,直到我從靠近河濱停車場的角落把全身髒兮兮的球球抱回家.

重返這個家的球,身體越來越衰弱,老趴在地上整日睡.

 我也曾像小說中的女主角藍,當球球屎、尿失禁,一日數次隨地大小便時,因為心疲力絀,曾揮手打過她...邊流著眼淚邊打.....蹲在地上清理球球的排泄物時,也曾閃過希望球球死掉的念頭...... 直到球球闔上那一對巧克力色的眼睛,不再醒來,不再對我搖尾巴,我已經哭不出來.

那一夜,我很用心的用往生紙折出一朵朵蓮花,再把蓮花放入裝她的紙箱裡,那樣的我沒落淚.....

把她的身體交給動物焚化所的服務人員,看著黑色廂型車消失在馬路的極遠處,那樣的我沒落淚.

數日後,跟anna去接球球回家,我對著捧在手心裡的小紙罐『球球~我們去散步~』 騎著機車從三峽一路載著她的骨灰回板橋,那樣的我也沒落淚,自己一個人地把球球的骨灰埋在陽台的樹底下.

球球回家那日,露臺上的風一陣一陣,頭頂的天空湛藍無雲.

看到生活諸多不順遂的藍,對里拉發火,宣洩情緒,里拉也不離開,選擇守候在她身旁....我哭了.

闔上書,我無聲地把臉轉向車窗,窗外藍天無垠,金色的日光傾瀉 .

121125   1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