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櫻花,人們就自然想起櫻花之國——日本。
在日本,櫻花是人人喜愛的國花。有位詩人說:“談到櫻花,就想到觀櫻時節,恍若日本人的代名詞。”櫻花歷來為文人墨客所傾倒,尤為詩人抒懷的永恆主題。
他們或描繪花色之妖豔,象徵人世的榮華;或抒寫花期之短暫,暗喻人生的苦短;或吟詠花木之靈氣,寄託內心的聯想……
這裡譯介的9位日本當代詩人的9首新作(均譯自1993年8月潮流出版社出版的《現代植物詩集》),可供讀者品味人們對櫻花的摯愛之情以及寄託情思的角度。
櫻花開了
[日本]高橋未衣 作
櫻花開了。
大樹上白茫茫一片,
眼下是弧形的藍天。
櫻花開了。
煙霞籠罩的堤壩,
朦朧的人語,
長長的林陰道。
櫻花開了。
淺藍色的黎明,
四處是自然的寂靜。
櫻花開了,發出聲響,
小鳥的聲聲清唱,
傳遞著花開的喜訊。
高橋未衣(Ta Ka ha si Mie,1913—),生於富山縣。現為日本現代詩人會、日本詩人俱樂部會員。著有《歲月的森林》、《河川有名而美》等詩集。女性。
觀櫻囉!
[日本]安藤信宏 作
若問花何指,
准答是櫻花。
觀櫻囉!觀櫻囉!
好繽紛的櫻花雨。
笑也任性,
哭也任性。
短短的春日,
漫漫的長夜。
安藤信宏(Anto Sninko,1957—),生於千葉縣。現為詩刊《潮流詩派》同人。
櫻開時節
[日本]橫山伸子 作
鋪開事先準備的空間,
櫻枝以各自的風姿伸向四方。
簇擁的花叢裝束,
在放縱的天空下也全不改本色。
先祖代代傳下的風骨,
無關時代的變遷。
惟有隨風飄去的花瓣,
依樣落在廣闊的地面。
“春祭”在追憶的印象中,
雖只是短短的瞬間,
但在高空呼應的
歷經千萬年的大鼓聲,
仍斷斷續續在迴響。
從捧在掌心的花瓣兒,
我感到了大樹的溫馨。
它那告終的靜靜飛舞,
如同悠久的“能樂”,
只留下依依惜別的足音。
橫山伸子(Yoko ya ma Nobuko,1925—),生於長野縣。現為日本詩人俱樂部會員,詩刊《砧》同人。著有《與你談心》、《黃昏的城鎮》等詩集。女性。
花瓣飛舞
[日本]藤本洋子 作
細花如帶,
在空中流淌。
看似河流,
風吹過,卻又像
可愛的少女在歡舞。
櫻花瓣兒抱成團,
多像蟲團在滾翻。
“不對,不對!”
花樹直搖著枝幹。
“我就是櫻花,櫻花,
當下正是最煥發的時光,
也是我盼望日久的時光。”
藤本洋子(Hu zi mo to Yo ko,1939—),生於千葉縣。現為日本詩人俱樂部會員,詩刊《時間和空間》同人。著有《薄暮斷章》等詩集。女性。
寺 街 花 節
[日本]天野櫻 作
寺街的櫻花開了。
花枝從院牆內溢向大路。
據說關東大地震之後,
淺草一帶二十五所有來頭的寺院,
遷移到世田穀西郊的烏山,
於是有了這寺街,
也有了櫻花樹的歲月。
寺街花節不分宗派,
在當值的寺內舉行“灌佛會”。
那天,一頭白紙糊的大象,
背上載著釋迦牟尼佛像,
由孩子們牽引著巡遊街上。
大象睜著親切的眼珠,
背上的紅布在春風中飄舞,
緩緩從花樹下走過。
我曾經帶著丈夫和孩子,
觀賞過這樣的遊行。
大象每年用雪白的紙重糊一次,
走過同一條花道。
釋迦牟尼的背部有點傾斜,
悠然朝向天際。
天野櫻(Amano Sakura,1923—),生於大阪。現為詩刊《木木》同人。著有《花節》、《白木》等詩集。
人生能觀幾回櫻
[日本]茨木則子 作
今年,我又活著
觀賞了櫻花。
一個人的生涯,
能觀幾回櫻?
從開始懂事的十歲左右起,
至多也只能有七十來次,
看三十、四十次的人也常有,
為數實在太少、太少。
恍惚覺得我之所以
想更多次地觀賞櫻花,
也許是因那
說其妖豔、靈妙、陰森
都難以界定的花色,
在祖先的視覺裡,
就是一團團朦朧、層疊的迷霧。
當我信步走在
落英繽紛的花樹下時,
頃刻,
我有如名僧頓悟:
唯有死才是常態,
生只是美觀的海市蜃樓。
茨木則子(Ibaraki Noriko,1926—),生於大阪。1953年參與創立詩刊《棹》,發刊至今。她是日本戰後最活躍的女詩人之一,著有《僅那麼點自我感受》、《看不見的郵遞員》等詩集。
花信
[日本]木下圭子 作
白櫻已過了盛開期,
豔麗的八重鄉櫻也在雨中凋零,
晨風中只留下紅紅的花莖。
你經久不語,
宛如你一點點離我遠去,
宛如我一點點被引進幽冥。
在晚開的山櫻枝頭,
懸著陳舊的粉紅色帶子,
終日佇立花下期盼花信。
昔日的男友送來櫻桃筐,
戴著墨色眼鏡。
木下圭子(Kimoto Keiko,1936—),生於宮城縣。現為詩刊《方》、《未來》同人。著有《大海來信》、《草蟋蟀》等詩集。女性。
櫻 樹 裝 病
[日本]千葉密子 作
談到櫻花,
就想到觀櫻時節,
恍若日本人的代名詞。
不管是平素對花不感興趣者,
還是只以花下吃喝為目的者,
相聚櫻花樹下全都樂意。
不過,說起那櫻花樹,
大都喜歡花繁葉茂的妙齡者,
肌膚粗糙的老者則無人光顧。
老樹因此大動肝火:
“我也是櫻花樹呀!
要是病了大家會來看我嗎?”
於是,自己折斷樹枝,
吸聚雨水腐蝕樹根,
曝曬的皮膚生出大裂紋,
迫不及待地摧殘自己。
“快來看呀,我的病容!”
老醜的樹木沒有人理。
“救命呀,我要死了!”
也沒人伸出救助的手臂。
“如此難看的老樹砍倒了算。”
“不要啊,我還活著呢!”
老樹流著淚乞求免死。
“真愚蠢!”遊客見而笑之,
四周是冷面的鋸齒。
千葉密子(Ti ba Mitu ko,1958—),生於千葉縣。現為詩刊《潮流詩派》同人。女性。
山櫻桃熟了
[日本]堀場清子 作
一到櫻桃爛熟時,
我的睡眠就受到輕柔的叩擊。
哚,咚咚咚,哚,哚咚……
鋪天蓋地的山櫻枝,
朝著夜晚的寂靜,
撒放大把的種子。
熟得發黑的山櫻桃,
穿過冷清未知的距離,
成百地落入濕潤的草間,
成十地掉到屋瓦上,
彈跳著,翻滾著,
來到我的睡眠裡。
有幾顆敲響野雞窩之門,
讓剛出生的雛兒驚恐萬分,
還有幾顆落在蛇背上,
它們以冰冷的肚皮擦著地面,
正穿越夜幕向前爬行。
或許有一顆正掉在閉目的
野鼠的牙下和尾根。
成千的黑色果實在叩擊地面,
以其發出的聲響,
讓成千的幼蟬
從草木的根網下抬起頭來,
讓期待清晨的天香百合的
大蕾悄然開放,
讓野茉莉的白色花冠
不時地紛紛掉落。
初夏的夜晚,
四下裡充滿了柔聲和清香,
森羅萬象扭動著,
一齊高高地把手伸向夜空,
傾心于季節的明天。
(責任編輯 沈維藩)
堀場清子(Horiba Ki Yo ko,1930—),生於廣島縣。現為日本現代詩人會會員。著有《爺們百態》、《首裡》等詩集和評論集《青踏的時代》。詩作曾獲日本現代詩人獎。女性。
譯者
照片:SALIN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