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Y RAY

席慕蓉 - 不忘

四方的手帕

攜帶破了也不拋棄

對親愛的戀人

即使不合也不忘記

方方的白手帕

使用破了也不遺棄

對原先就相愛的人

即使不融洽也不忘記

— 呼倫貝爾民歌 —

百多頁的書本,席慕蓉沾上濃稠懷鄉情緒所寫下的每一個辭彙、每一段詩句,再配上林東生先生拍攝的草原羊群和馬群,風沙橫掃恆古的沙漠景色,一直鋪到天邊的白雲,雲下娉婷的野花,沾滿清晨冰冷露珠的小草....實在很美!

美得讓人不忍釋手.

藉著書店天花板投射下來的暈黃光線,連連翻讀了作者感念自己親人猶如雁陣飛過了高山大川、疲頓地棲息於香港只有寸金尺土綠色的電器街一帶...當她近鄉情怯於記憶底的童年小山坡,想起初中時代唱過『我不知道為了甚麼,我會這般悲傷,有一個舊日故事,在心中念念不忘...』

那樣的路 ,我也走過.

讀那一只印刻「哄瑪呢巴地瑪哄」尼泊爾文的銀鐲子,讀到作者魂牽夢繫永遠愛她的外婆,晨昏之時,每每跪在乾乾淨淨的床上,除了覆誦長長的蒙古經文,經常一句接一句的緊緊繫念「哄瑪呢巴地瑪哄」,虔誠地向佛一遍又一遍的祈求,懇請慈悲賜福於自己所親愛的人.

我,也找到自己深信「蓮座上的佛」的根由.

翻出數年前買來的鐲子戴上,手搖啊搖的,聽著店家利用藏銀腰鍊翻改成的兩枚銀鐲撞出了「匡啷、匡啷..」的輕響,心略有所悟,也釋然——

這一切,原來是前世的情感烙印,今生得以無怨的懺悔,並且深深的感恩.

鷹 ◎席慕蓉

 執筆時有時只是一種清涼的欲望
無關悔恨  更無關悲傷 

我只是想再次行過幽徑  靜靜探視
那在極深極暗的林間輕啄著傷口的
鷹

當山空月明 當一切都已澄淨

 讀「鷹」, 淚落.

只因為那也是自己一再折返、繞圈、迷路時的心情.

直到「不忘」——

現代人無論走到哪裡,總是隨身攜帶面紙,方便上完洗手間或不小心弄髒時可以使用;在外頭吃頓飯,我也很習慣從餐桌上的面紙盒先抽出個幾張來抹淨桌面和筷子上的油膩.

用完,當然隨手就丟.

不僅吃飯、用度如此,人與人之間的情份也好像也越來越輕率,因為輕率變得淡薄.

所以,偶爾遇見手持一條手絹輕抹嘴角或擦拭臉上汗珠的古早人,就已經感覺份外的親切,更何況是作者這一方用破了也不遺棄,珍惜再珍惜的手帕.

 惜情．惜緣,太多的牽牽絆絆甚為累人,可我總是捨不得—

  人類已經是一種很孤獨的動物了,假如再沒有這些舊日的故事來陪伴,再沒有些親愛的人讓我去思念,再也沒有那無邊的大地等待著我的歸去,那麼就算走遍天涯,我也再不能獲得「存在」的意義.

— 席慕蓉．舊日的小故事．雁陣 —